现实主义故事的小诱饵

娱乐 2023-05-08 04:25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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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转自:新闻晨报

《漫长的季节》虽然已经终结,但它必然会引起持久的回声,和持久的讨论。不过,人们在讨论《漫长的季节》时,都有各自的切入点,比如,学者洛之秋就说:“为什么流行的东北文学作品都要以一桩凶杀案做情节内核?本质上不是书写个体的罪犯或神探,而是要显影出尼采所说的ressentiment(无名怨恨)。”

很对。这几年的现实主义潮流中,不论是影视剧,或者小说,都会选择用一桩或者几桩凶杀案作为核心情节,比如《白日焰火》《狂飙》《他是谁》《尘封十三载》《东北旧事》《隐秘的角落》《胆小鬼》《平原上的摩西》《沉默的真相》《无证之罪》《暴雪将至》《爆裂将至》《黑处有什么》,尤其是“东北文艺复兴”潮流中的作品,打头的几部,都是以凶案为主线。之所以如此,主要的驱动力,或许就是因为,凶案最能体现时代的变化,凶杀能够体现空间的癌化,杀人狂可以看做是人际关系线坏死的结晶。

这些作品,其实不能归为推理或者侦破,而是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,不但要书写现实的细节,还要书写现实的气氛,而那些诡异或者凶残的案件,是当时时代气氛的成因,也是时代气氛的代表。通过这些案件,可以较为清晰地看出,社会的哪些部分有了病理结构,人和人的关系之中,也出现了哪些病理成分。特别是《漫长的季节》,把这种社会病或者时代病,剖析得非常明白。就是说,案件只是个由头,创作者真正的兴趣所在,还是社会现实。这也是《漫长的季节》貌似是类型故事,但最终给人的观感,引起的共鸣,远远超过类型故事的原因。

当然,也不排除一些创作方法上的考量。首先,罪案故事更吸引人,不论从创作者的讲述热情,观众的观看热情,乃至商业回馈来说,罪案故事都是任何时代最能带来流量的题材。但时代变了,当下摄像头密布,手机的摄像、录音功能便捷,人只要活动,就会留下支付痕迹,凡此种种,让暴力犯罪已经越来越困难了,记得有人统计过,电视台的法制节目里播出的案件,70%的案件,都可以依靠摄像头取证和破案。

这是好事,但对于想写罪案和推理的创作者来说,就多了一层创作上的考量,所以,创作者唯有把自己想写的罪案故事,放到2005之前,放到摄像头还不那么多,人的活动还可以不留或者少留痕迹的年代。而一旦把故事发生的年代往前放,就必须要高度还原时代细节和时代气氛,本格派推理,或者寓言化的犯罪故事的创作方法,就不太适合创作者了,现实主义就成了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选择。就是说,想写罪案的,必须要紧密捆绑现实主义。

还有一个原因,则是因为,想写现实主义的,也必须紧密捆绑一桩罪案。因为,九十年代的变化,人们的现实生活,其实是不讨喜的题材,如果只是写现实,未必能带来那么大的关注度和商业效益,所以必须要捆绑一桩凶案,来解决可看性和可读性。先把观众吸引来,先激发观看期待,再慢慢地展开现实生活的画卷。

这也是斯蒂芬·金一直在做的事。斯蒂芬·金其实是一个纯文学作家。他的很多故事,都在写普通人的生活,普通人的感情,比如《撒冷镇》,装作吸血鬼故事,其实就在写一个美国小镇的沉闷生活。他的很多小说都用了先锋笔法,例如《杰拉德游戏》,从头到尾,只是一个被困在床上的女人的意识流,《丽赛的故事》开始的时候,刚从丧夫之痛中缓过劲来的丽赛就在整理丈夫的遗物,直到250页,她还没整理完那间储物室,更不用说充斥各处的意识流、格式上的求奇求新、大量的用典(而且基本来自文学名著),以及用生造的词和隐语制造的阅读障碍,等等。

他只是在恐怖小说里借个味,用一点似有若无的惊惧,唤起阅读期待,用一种跨界的写法,模糊了通俗文学和“纯文学”的边界,尽管这个边界,其实早都千疮百孔了。

但或许这才是创作的真谛,当现实主义捆绑了罪案故事,解决了可看性,现实主义才能放开手脚,更加细腻,更加悠长,也更有诗意。

有些故事,故事里的人只生活在故事里,当你关掉屏幕合上书页的时候,他们就不存在了。《漫长的季节》和《平原上的摩西》的特别之处在于,你会觉得,故事里的那些人在镜头照不到的时候依然在生活着,你会恋恋于它布下的家园幻觉。能达成这样的结果,它使用了什么方法,反而并不重要了。

作家 韩松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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